自然而然气象万千

——凌氏拳艺师徒关于内家拳最高境界的问答

近期，肖力行老师答疑内家拳最高境界时用了“拳脚归零”四字，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为此展开了深入学习与热烈讨论。

当年，吴冠中先生建设性地提出“笔墨等于零”。肖师认为，这在艺术上是一种比较高的境界，但并未达到最高境界，且这样表述有瑕疵，在内家拳中，即为“拳脚归零”。然而，到底什么才是艺术上的最高境界？“拳脚归零”与内家拳的最高境界又是什么关系？

今晨，历经好多天的苦思冥想，我再次致电求教肖力行老师。肖师正好手头有事，见我求学心切，老师道：“那我索性就给你说了吧，你记录下来，省得我以后再要讲。”

遵师命，将我们师生间关于内家拳最高境界的这段问答记录如下：

晓舟：

师父，您说的拳脚归零，归，用得好！我想到您给我满师文章起的标题“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拳脚归零，就是从动手动脚学起，练到不用再去想拳脚了，也就是自然了。

这次春节来海南，您帮我看拳，指点了几处打得不自然的地方，再让我对比做到自然后的正确打法。以起势的混沌开基与收势的归元混沌，让我体悟如何是打拳时该有的状态。您还为我拍了心意六合八法拳第二次的慢打作业，点评为“自然，浑然一体，全线归于正道。”并用《道德经》给我讲解了为何给予我第一次作业“静，但不够清”的缘由。

通过这段时间的练习，我逐渐能感知到自己打拳时哪里还不够自然，对自然而然又有了更真切的体悟。

那么，是不是说，等练到百分之一百自然而然了，就能够体会并打出拳中的气象万千了？好比天人合一，而自然界本就是大千世界？

肖力行老师：

没那么复杂。回到我说的笔墨为零为什么还不是最高境界，你想过吗？拳脚归零，其实很好理解，这也是一种常见的现象。举个例子吧，你用什么吃饭？

晓舟：

筷子。噢，明白了，小孩刚开始学用筷子吃饭，要学怎么拿筷子，怎么用筷子夹菜。会用了之后，就不会再去想这些了。

肖力行老师：

对。你看外国人用筷子，很多人都是耸肩、抬肘的，这就是不放松、不自然，而我们用筷子吃饭都是自然而然，沉肩坠肘，心意六合。你眼里看的，心里想的就是桌子上的菜，根据菜的形状、远近、轻重来决定你筷子的去向，你根本不会去考虑你手里是拿着筷子去夹菜，筷子完全融入你的身体之中。

又好比你会走路了，还用去想手脚怎么动？这和写字、画画、打拳的道理是一样的。

从艺术的境界来看，不自然的东西，艺术层次肯定高不了。但自然了，就是高境界了？好的工匠做工也很自然，能算大师吗？

晓舟：

噢，难怪您一直强调打好心意六合八法拳（水浪拳）要自然而然气象万千。

我记得国燕师姐曾写过一篇文章，有次您在海南琼海的加浪河边行拳，天时地利人和，心手相畅，达“五合”之境，现水浪拳大千气象，这便是内家拳的最高境界。

（王国燕记载肖力行老师当日行拳：“气象浑厚，体势宏大；血脉贯穿，意气潇洒。健步凌云，脚踏乾坤若履云雾之际。运手随心，变幻莫测似舞鸿蒙之里。徐徐时若悠悠之林，整体位移，势如排山。疾疾时犹烈烈之风；轻灵飘逸，气如翻浪。我以七年无间一日之功，竟没有一个动作能跟上其节奏。”）

肖力行老师：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们文武双修。没有文武双修，即使拳练到自然，但不一定出意境，意境的高低，取决于自身修养的素质。拳的意境来源于拳名内涵。

晓舟：

原来如此。水浪拳的意境是通过每记拳来体现，200多记拳各有名称，内涵各异，意境不同，所以能呈现出气象万千。

您常说最难的是完成每记拳的命名，尤其是水浪拳。像您起的穷幽极海、云横雪拥、踏雪探梅等经典拳名，没有高级的情志意趣，深厚的文学素养，以及内家拳修炼到炉火纯青，天人合一，是不可能取得出的。假若没有拳名，后人难以领悟每记拳的内在精神，水浪拳的传承更是如同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及了。

肖力行老师：

有了拳名，不同的人因理解、见识、修养、悟性、胸襟、情志等的差异，所体现出来的气象却有境界高低之别，这种差别甚至是很大的。即使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时间、场景、心情、身体状况等打出来的拳也会不同。

水浪拳集心意、形意、太极、八卦之精华，包罗万象，是最深奥的，也是最具有艺术价值的一套拳。为传承，不但要把每记拳的精神境界打出来，还要用拳名文字表达出来，我也在不断的文武双修。

晓舟：

师父，我之前一直认为成为艺术家就是要在“笔墨为零”后形成个人风格，听您一言，醍醐灌顶，原来即使有了自己的风格，风格与风格之间也有高度、厚度、广度等之别的，艺无止境。难怪您说打拳“好的标准：无底”。

古今中外，流传下来的艺术作品都有各自风格，但称得上最高境界的寥寥无几，却都少不了“气象万千”四个字，如王羲之的兰亭，如您的水浪拳。

能用艺术手段自然而然地表现出一种气象大概就能算得上是艺术家了，然而，又有几个艺术家能真正领悟“气象万千”，达到最高境界？难怪我拜师时，您说见全豹而不知一斑，不行，即使窥一斑而知全豹也不是最高境界，原来，都还未达到气象万千。我终于明白您对我的要求了！

如果说，自然而然，是您为我们打对内家拳指明了道路。那么，气象万千，则是您为我们攀登最高境界的内家拳铺好了阶梯。

肖力行老师：

你可以把今天的对话记录下来，免得我下次再说。你们之间的讨论我看了一下，觉得建军用“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来释我讲的“拳脚归零”颇能接近原意，还有未尽之处。来贵以“二谛”义，解“拳脚归零”，意思对，而一般人可能不易理解。其他同学的认识好像逊色了一点，有时间，大家可以专题讨论。

晓舟 2023.2.14

求师赐照跟帖，师发此照。余问：“师父，哪记拳？”师曰：“12年白教，自思之。”遂，顿悟！